从上海到寿春是四个小时,从2019年到建安十七年是一千八百零七年。历史本是空间与时间两个维度的碰撞或交叉。历史是温暖而柔软的,向我们剖陈现象和现象背后的过去,它同样是冰冷而坚硬的,让人在时空之外恨我非时人,而这或许恰恰是历史的魅力所在。
不记得第一次得知荀彧此人是在何处,也不记得是怎么喜欢上历史的,或许书柜和床头满满的历史书籍是最好的见证,父母从不限制我对历史阅读的偏好,徜徉在历史书籍的海洋中,尽管会浪费很多的时间,但也让我见识到更高更远的中华传统文化坐标。在不同的阶段,对不同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的喜爱,都建立在无目标繁杂的阅读之上,无论是尽显盛唐气象的《贞观盛世》,还是回荡晚明悲歌的《崇祯帝传》,家里每个角落的书籍都有我阅读的自由,因此,我也深深感到,对历史的触摸和感知,不仅仅在书本里,不仅仅在课堂上,更是在历史事件的现场带给我的内心震颤。父母从不拘束我追寻历史遗迹的选择,这种包容体现在:为了昭明太子萧统,寒冬料峭时分登上栖霞山;为了唐太宗李世民,酷暑时节攀登人迹罕至的九嵕山昭陵;为了汉尚书令荀彧,盛夏时前往寿县报恩寺。我们的所谓旅游,严格意义上都是一次次与历史对话的长途跋涉,但每一次我都是兴致盎然,完成一个又一个与文化标本的近距离接触,这既是我精神的寄托,也是对我心灵的抚慰。或许,这就是历史的魅力所在。
今年暑期,站在报恩寺的千年银杏下,荀彧墓碑就在眼前。他或许不是一个功德圆满者,他的理想被时间消磨,终于在建安十七年被击得粉碎。初平二年,36岁的东郡太守和29岁的王佐之才在衮州相逢,是共同的理想让他们走到了一起。可二十年过去,两人却是渐行渐远,虽得子房之誉,荀彧却终没有张留侯那般的结局。面对荀彧这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选择,身为局外人,也不得不叹一句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历史不是枯燥的,它因为事件的扑朔迷离而引人入胜,荀彧的死因就是一个引人探究的未解之谜;历史不是单一的,它因为人物的立体丰富而错综复杂,荀彧的进退失据就是一次耐人寻味的境遇之变;历史不是凝固的,它因为规律的延绵不断和螺旋上升,而给我们带来很多现实的启示,荀彧的弃袁投曹就是一场感人至深的毅然之决。再详尽的史书,也总有未至之处,再长的篇幅,也难以描绘一个鲜活的生命。
大抵世间不合时宜者,或为世谋道,或为世殉道,前者定倾扶危,后者遂平生志。
荀令君二者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