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霾的昏黄的天，今日清明。
我驾着车，没有一首曲子听得下去。即使和好久没坐下来好好说话的兄弟，也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机械地应答着。
乡间的路也堵车，有的车插到前面去了，都懒得去搭理，也没人搭理，喇叭声都没有，一会儿，那车又悻悻然退了回来，静静地呆在后面。
天地昏黄一片，没有清清明明的样子。三五个人在路边静静地过去，有的还穿着白色的孝服，都不怎么说话，也是断魂的样子。
除了镇政府防火宣传车的汽车音响，播放高分贝的如临大敌的戒严令，一切似乎都静悄悄的。似乎穿行于一幕无声的黑白电影，走不出去。
宽阔的但并不平坦的矿区路，没有多少我的记忆中的影子，那时候的我一步一步丈量过多少遍的故乡的小路都被矿渣深深地掩埋了，连同路边那许多年都没有长大的灌木，连同那这会应该正在悄悄开放的一两个暗红的布布花。
下车，不知风从何来，迎面的灰尘没有故乡的泥土的味道。路边的杨树不大，树叶也不大，绿中还带着褐**，也失魂落魄的样子，说不清风的方向。
马粒豆花已经盛开，好久没看到她们了，今年的春天来得早。仍然满坡都是，仍然是一大丛一大丛的，仍然是淡黄的蔷薇那样大的花瓣，仍然是全身上下獠牙一样的刺。野草也顽强地生长着，只是似乎没有牛羊吃了，无精打采地样子。
故园已经深深地埋在矿渣里了。即使村庄前面那棵七八个人才能合抱的桦栎树也被埋了，只剩下高处的枝，但也已经干枯了，高高地举起溺入土中的手，无助而绝望。
满山都绿了，那片长眠着父亲的柏树林远远地还是看得见。枯叶流沙堆满了小路，任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过去。去年的那一小树野麦桃花已落尽，在林间静静地绿着。那时候担担子总在此歇脚的两棵大毛栗树也绿了，已经没有主人了，今年的果实不知为谁而结了。那株鬼剑竹子还在那个大石头上面，比往年更繁密了。
跪在父亲坟前，一张张大面额的冥币在我的注目中一寸寸地卷曲，化为灰烬，再慢慢地展开，慢慢地堆积，一层一层的。青烟也慢慢地起来，在眼前飘了飘，不知所踪了。泪水盈眶，朦胧着我的视线。父亲的坟头，我的故乡的最后的挂念，在这安静的，偏僻的，荒凉的山坳里。青草年复一年，今年的那令人心碎的蓝色小花也已经凋谢了，我已找不到那些期盼的眼睛了。一年只有一次，她们已经深深地埋葬在那些青草中，再也看不见了。
我坐在地上，点上一支烟。父亲是抽烟的，虽然那时候我从来没有在父亲面前抽过烟，但是他老人家知道我偶尔也会抽一根。我想说话，但是没有说，烟熏了我的眼睛，酸酸的。低下头，蒿草的新芽已经穿过了那些堆积多年的枯叶，似乎要不可阻挡的荒芜整个世界。多少的不如意，多少的心事，在心里静静地说给自己，只要在父亲慈祥的眼睛里，父亲是看得懂的。父亲看得懂我的每一根白发，每一条皱纹。
近处的各种树木都绿着，稍远一点的树林掩埋在昏黄的天空和青色的山岚里。藤蔓和蒿草后面，一树桃花，这些年都没有注意到的桃花，虽然还粉红着，但已明显的将要开败了，这是山坳里唯一的亮色，但更像春天的一颊泪水。
清明，昏黄的天，早绿的山坳，我坐在地上，双手折着地上的枯蒿枝，无语。
2013-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