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然如我想像中的那样,气宇轩昂,从容不迫。朝服和官帽穿戴得整整齐齐,左手置于怀前,右臂舒开,额头微微上扬,大有一种运筹帷幄、踌躇满志的气度。只是,我好象看出他的眉宇间似乎透着一种忧郁,或者说是一种怨愤。我问他为什么,他默然不语。
王安石的这座塑像就坐落于古之临川今之江西省抚州市内的
王安石纪念馆的院里。院不大,却是楼、台、亭、阁、木榭、碑廊一应俱全。院内,绿树怀抱,繁花似锦,曲径通幽,是典型的江南宋式府第门楣。塑像就矗立在展馆之前。馆内展出了介绍王荆公生平的许多珍贵资料。所以我想,这位当年政治上的失败者,如今依然为后人所推崇,也该在九泉之下含笑瞑目矣。可是,他为什么眉宇不展、郁郁寡欢呢?
也难怪,一位怀大志、有着经天纬地之才、也曾叱咤风云的人物,最后竟被赶到半山(金陵至钟山之半道,故名半山)闲居,弄得“其宅仅蔽风雨,不设墙垣”的地步,放谁也是难消不平之气的。王安
石当年倡导“变风俗,立法度”,其目的只是要整顿当时的“贪鄙苟得”、腐败因循的政治局面,为的都是宋朝的江山和百姓。殊不知世上的改革从来都是充满着艰难险阻的,所以他就无法避免两度拜相,两度罢相,最后被逐出朝廷的命运。其实这种结局已经不错了,这跟宋神宗对他有好感有关,古往今来的改革者有几个比这还好点儿下场的?有专家认为,王安
石变法的失败,其中一个重大的因素是用人不当,如张舜民《哀王荆公》中所说“哭一声唯有弟,故时宾客合如何?”“今日江湖从学者,人人讳道是门生”,这恐怕是王安石生前所料不及的。以我之见,更重要的原因怕是时机不成熟。当时,不但在政治上有司马光一伙专门与他作对,而且在思想领域还有以程颢、程颐为首创立的北宋理学体系,这是比政治势力更难对付的。这可以从我国改革开放初期得到佐证:小岗村的几个农民就因为吃不饱肚子想闹分田到户,不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吗?不过我想,这位大改革家完全可以开颜一笑了,因为在他之后,中国的改革就从来没有停止过,社会也正是在这种断断续续、艰难险阻的改革中不断前行的。
好在王安石既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又是一位天才的文学家。他在政治上失意之后,就时常跨马骑驴出游山林,忘情山水。虽然寂寞,如他在《半山春晚即事》中说的“春风取花去,酬我以清阴”,“惟有北山鸟,经过遗好音”,内心很寂寞,不是滋味,却毕竟给后人留下了丰富的精神食粮,当之无愧地跻身唐宋八大家之列,同时也为临川人、为华夏子孙赢来了骄傲,不愧为天之骄子。尤其是他的诗,他的近体诗,晚年之作大大胜于早年,在宋诗之中可说是数一数二的,如《艇斋诗话》所言:“绝句之妙,唐则杜牧之,本朝则荆公,此二人而已。”可见,人生得失,不必强求,就凭这,介甫先生,你也该含笑九泉矣。
据说,离抚州不远,在如今的东乡县上池瑶田村(原属临川),是王安石的故里,那里还有不少与王安石有关的旧迹,如荆公山、荆公陂、荆公桥、平山书院等,可惜我无缘凭吊,只得留下一点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