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即初恋。
玉兰来的时候,是早春。
正是迎春花灿烂的时候,那一丛丛、一簇簇、一片片的金黄,是春的诏书,是一字一句工整的蝇头小楷,写满预言和轮回。它们是春的使者,热烈但却平凡。
当然还有柳。鹅黄或者始浅绿。亮丽而鲜嫩,远近都看得见。如有春阳更妙,就如小姑娘,闪着金光的小辫,圣洁而迷人。其他的新绿,只有草,只在田野或角落里,和小鸟一起叽喳。
但某日清晨,你推开窗,一树玉兰!
硕大的花骨朵,静静地、端端正正地捧在春寒中,洁白、素雅,捧的是一颗颗洁净的心。
每一颗都在枝顶,单生着,不争不抢,似乎都一样大。数得清。鸟儿远远地叫着,不敢上前顽皮。
再几日。忽然发现,她已盛开。还是素净的,大家闺秀的模样。大大的花瓣,洁白如玉,但看得见幸福的笑容。从花蕊处自然地展开来,还有白里透红的羞涩。每一朵仍是清清楚楚的,不沾尘,似乎也不带露,没有浪蝶游蜂干扰。只热烈地、从容地、安静地从心里开出来。
每次我经过,都会轻轻地看看她,在几步之外的地方。不想扰她,似乎近了会亵渎她。
又几日,某个午后,忽然心惊。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她的花瓣,在还没有绿透的草地上,就像满地的刚擦了泪水的面巾纸。走近了,更加心疼,那落地不久的花瓣,就像刚切开的苹果,曾经的美好和润泽,在伤口处氧化,迅速扩散开去,每一颗细胞都浸透了无助的伤感。这些花瓣里,还有明显的水分,那是树的血液,那是花的泪水,那是严冬中一点点积攒来的,那是风雪中一秒秒扛过来的。而如今,静静地躺着,没有随风翻滚,没有破碎蜷曲,是一种不甘的满含热泪的绝望。我想象得到,她落下的时候,一定不是轻盈的翩落,而是痛彻的坠地,大地也会为之一颤的。
而更早落下的,已是落叶般的枯黑色了,憔悴的表情都没有了。花是无脉的,她没有骨头。最后,她会如水般升起来,消失在高远的天际。
树上也还有,却已是泪摧妆容,衣衫不整的样子了,九瓣哪怕只少了一瓣,都是醒目的伤口!
只是,太匆匆!前后只有二十多日。她来时,世界还只是懵懂;她走时,满世界的繁花未至。而星点的玉兰叶儿,还只如襁褓!
今早,我好一会儿才在芸芸绿树中找到那棵玉兰树。
今天,还仅是在三月。
2015-3-30